一只荒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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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虞 月亮奔你而来(三)

Part 3 北京

     今天龙文章出警,领回来一条德国黑背。

     炮灰们眼里的龙文章是个惯会给人带来惊喜和惊吓的妖孽,所以别说领回来一条狗,就是领回来一头长颈鹿都不稀奇。龙文章一回来就和大家夸耀他是怎么在给老太太找她的“小乖”的时候碰到的这只狗,小乖等众狗又是怎么对它死命追随,他最后又是怎么制服这只狗王,把小乖还给老太太的。众炮灰在门口大厅围成一团,看戏似的听得起劲。

    迷龙一拍大腿:“你这是咋整,真要给它留下啊?”蛇屁股搭腔道:“留下当只警犬啦,这不挺威风的嘛,饥荒惹炖惹吃肉啦!”不辣又接:“你看队长那个稀罕样子嗦,是当亲兄弟供着咧!”

     炮灰们七嘴八舌,倒是平时嘴最碎的烦啦一句话没说,闷在个角落。龙文章主持完“黑豹起名仪式”,就凑过来一脸贱样:“烦啦,好烦啦,谁又惹着你了?跟我说说呗?”

    烦啦一抹脸,换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模样:“嗨,您说,这命运还真爱跟人瞎胡闹嗨。您猜刚才局长叫我去是啥事?有个外调北京学习半年的活儿,不是给你就是给我。”

    龙文章一脸懵,寻思寻思想起来了,孟烦了心心念念的那个支教的小姑娘,就在北京师范呢。“你说你,那张损嘴,真该给自己几百个巴掌。人走的时候你给人家一通损,啥不好听的都秃噜出来了,现在倒好,想着人家又不好意思去见了吧?自己挖坑,活埋自己!”

    “您也别说我,虞大少不也在北京吗?”

    轮到龙文章发愣了,天可怜见的,他从没想过当面找找虞啸卿这回事,没想到这方面孟烦了比他还敢想。龙文章摆摆手,耷拉着脸:“你去,你和那个小醉好歹还算八字有一撇,我去了找谁啊,拿啥找啊,以什么名义找啊。”

    孟烦了认真点头:“也是,说不定人家早把你给忘了。”

    龙文章对他的直白报以呼在脑袋上的一巴掌。

    孟烦了又埋下头,哭腔道:“可我也不敢回去啊,我回去了就想去见她,见她了又不知道说啥,不敢说好听的,我啥也给不了她....不说好听的就只能说难听的,那还不如不见...”

    “烦啦,人家姑娘就没想让你给她啥。”

    “可是我想给啊…她想回四川,想安么声儿的相夫教子,想过安宁日子...可是我想给的给不了,该给的也给不了....”

    龙文章拍拍孟烦了垂着的脑瓜子:“你脑瓜子里,想太多,有个坏烦啦说你不行,你就一点也不做了。你太极端,要不不做,做了就要,没要到就恨,和姑娘谈感情不是这样的。”

    “您老只会说我,那你咋不敢啥也不想,哪怕和虞大少就只开个口呢。”

    龙文章看着孟烦了闷着的脑袋,俩人像角落里两株淋雨的蘑菇,他眼睛含水一样亮晶晶湿乎乎:“烦啦,他对我的意义就像月亮。我看着,知道月亮亮着,就行啦。他别知道我在看他,更别在意,一直悬在天上,我就心满意足了。我对他来说就一路人——还是他顶讨厌那种,向他索要一份眼神儿都是僭越,他往我这儿存放哪怕一个眼神儿,我都觉得亏欠。"他又不正经起来,“算啦,你俗~你不懂你队长我的境界,你还需要成长~”

    于是被孟烦了一脚蹬出几米远。


    第二天一早,龙文章的桌上摆着一张飞北京的机票。纠结的孟烦了还在纠结,但工作还得有人做。

    龙文章的新狗窝落在海淀区知春路的一处军队大院儿里。离开炮灰和死气沉沉的腾冲,突然进驻北京,着实算个生活的突变。不过毕竟妖孽如龙文章,从北方游荡到南方又回到北方,实在不算个适应性上的考验。才一周他就摸透了方圆十里的地理位置和交通布局,完全适应了新生活。

    也代表他清楚地意识到,人大的大门离他家门口才几公里远,晨练跑着都能到的距离。

    于是他只能逼着自己一直找事儿干,千万别停下来想这事儿。局里没活儿就在家收拾家务,最残忍地是还一定要给他的三米之内打视频电话,逼着他看自己没事儿找事儿,看那台小小的台式空调一周内被他拆装擦洗不下二十次。孟烦了实在是心疼那台可怜的空调,更心疼摊上这么个神经病上司的自己,于是他逼迫龙文章接受一个事实——无论是真的在忙还是没事找事儿,他还是满脑子都是虞啸卿。

    孟烦了的三寸不烂替龙文章给自己开脱:“您老不一直是一好奇宝宝吗—三十岁的好奇宝宝。人大这种顶尖学府,您就当进去闻闻味儿,淘换淘换您这一身儿的人渣浊气,见过猪跑也算吃过猪肉了,以后您也能说您是人大出来的。回来给这帮渣子讲授讲授,大家都好跟着您鸡犬升天,也算是大功德一件。”

     孟烦了苦心孤诣地给龙文章的单相思盖上一层遮羞布,谁都不捅破那层窗户纸——既然这么想念,既然近在咫尺,那就去看吧。

    龙文章也催眠自己,那就去看看吧,只是看看。


    人大比他想象的漂亮,想象的大。

    龙文章见识绝算不上短浅,但他走南闯北那么多年,看遍人间,确实没进过这种正儿八经的大学,接触大学生最多的途径是抓嫖娼——接触也接触的是最无德的那一类。他尊敬文化人,渴望知识,但他的老师们来自底层的三教九流,学来的大多是社会经验。他看着从身旁走过的年轻人们,感受着他们因不谙世事而焕发的生机活力,心里有些小羡慕。

   快十点了,可能是上课时间,所以涌进教学楼的人特别多。但人流里龙文章老早就注意到一个唇上留一圈小胡茬的瘦高俊俏学生,因为他身上有股虞啸卿劲儿劲儿的特色——真感谢警察识人的基本功,龙文章暗想。于是他不由自主的跟着他进了个大教室,职业病般坐在最后排的一个角落,这样能把全教室的一举一动放置眼底。离上课还有几分钟,半个教室已经坐满了,同学们叽叽喳喳叽叽喳喳。

     就在他还在打量那四块儿黑板互相移动的原理时,门口走进一个挺拔的身影,就那么直愣愣地扎进他眼底。

     ——那位他寤寐思服的人,铁血的虞大少,天真的虞啸卿,他的心上火,他的水中月。

    坦白讲,命运就这么反复无常。孟烦了躲着小醉,就有去北京的机会送上门来。有的人没追着你,你却对他躲闪不及。你躲闪他,却对他心心念念。然后宇宙就讲,妈的,这人太矛盾了,真烦,于是直接把对方送到他眼前,让他没处躲去。

    龙文章觉得自个儿整个都石化了,他觉得自己该跑,又不想跑。脑子里的孟烦了让他快逃快逃快逃,龙文章也说我这就跑我该跑,但我脚上生了根呀我跑不动,脑子里的孟烦了狠狠忒一口唾沫,你他娘的个大尾巴狼,你就是自己不想走!你还想着他你还盼着他你就想在虞啸卿身上捞好处,哪怕就一点点一丢丢一撮撮!

    虞啸卿走上讲台,于是台下都安静了,脑子里的孟烦了也安静了,和龙文章一起呆愣愣的看着他,看他把书搁在凳子上自己站着。龙文章听见前面两个小姑娘交头接耳:“虞老师打算上一整节课,都不坐呀?”另一个咬她耳朵:“我听何书光师兄他们说,老师屁股上肉薄,坐不住!”俩人又吃吃笑起来,另一个又说:“我看老师屁股…很翘啊!怎么会没肉?”

    龙文章在后面咬牙切齿,恨不得给俩小姑娘眼睛蒙上。这时上课铃响了,这节本该是虞老师研究生的答辩讨论课,但法学院的老师都觉得虞啸卿教的总很实用,孩子们也乐意听,于是纷纷把自己的研究生们都赶来旁听,于是乎越攒越多,最终攒了半个大教室。

     虞啸卿跟龙文章记忆里几乎没变样,只是留了一圈小胡子,可能是为了在学生面前显得自己更老派威严点。

    后来上台答辩的学生们说了啥,龙文章一个字儿没听进去。他就盯着在一旁站着的虞啸卿,恨不得在人脸上盯出个洞。张立宪一上台就看见教室最后一排射来一道目光,直愣愣盯着他高洁的虞老师,于是张立宪也回瞪。虞啸卿不解,顺着张立宪的目光看去,那人却一矮身钻到桌子底下了。

    虞啸卿以为张立宪是在拖时间:“你一共能讲五分钟,你想盯那面墙盯几分钟?”

     张立宪赶快收回目光,开始放PPT。


     最后一位的海正冲讲完了,也快到下课时间了。他纠结了一会儿,道:“老师,其实我还有一个问题……”

     虞啸卿挺惊喜,示意他讲。

     “老师,我前两个月在律所实习,才发现现实中很多事情其实不是我们想的那样的。您常给我们讲,法律是司法人实践正义的唯一武器,可是我在律所看到了很多案子….有的是靠法律的漏洞投机取巧,板上钉钉的证据反而一点用没有了,有的是不达那道死要求,法律拿他一点办法没有…我跟着接手了一个案子,被告是在学校里的风云人物,看似光鲜亮丽的男大学生,用情感pua女朋友致其自虐,最后自shā而亡。我们往后查,被他这样对待折磨的女生还有三个!可是我们甚至无法起诉他,我们找遍了刑法都没法给他套一个罪名!女生抢救无效,就这么在否认和绝望里走了,可这个男的一点都没受影响!出国两年回来,谁还记得他是个烂到骨子里的人??类似的太多太多,我一开始是觉得我是去正义制裁的,可现在我只觉得…我无非站在那个位置上看更多人间的恶毒,能制裁的却少之又少….”海正冲抬起头来,像个找不到路,迷茫到有点狂躁的孩子,“老师,我们到底是正义之师,还是打着法律旗号的傀儡?”

    台下窃窃私语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好像很多学生都早有类似的想法,对此有些共鸣。

     虞啸卿点了点头,对这出格的问题没有丝毫动怒:“这是个好问题,何必紧张?”

    “…我也私下询问过别的老师,可是在这个问题上,他们好像并不愿多说。”

     虞啸卿摇摇头,“我觉得大可不必忌讳。这是所有脚踏实地的法律人必须面对的问题,做了决定后,向两端走。”

     “人制定的规则无法达到完美,这是学界公认的。所以现实中的法律,并不等同于公平正义。正义是一个理想化的圆,新中国的法系从无到有,从有到全,也不过才几十年。几代司法人从古至今坚守的,坦白讲,就是让我们画的圆无限度的拟合理想的圆。每一道边界线宽了还是窄了,都要经过几十年的争论和磨合。但你能说理想化的圆永远不存在吗?不是的,既然那么多像我们一样的人在费尽了心力坚持,就证明它存在,怎么会因为有人求而不得,那些秉持信念的律师、法官、警察们追求的意义就被否定了?因为要废好大劲,所以就不干了,这不对。应该是因为不能错杀一个,所以证据链要完整,那就去废死磕的心力去求证;因为不能凭个人喜好定生死,所以要制定法律,用法律人几十代的心血去完善。”

    虞啸卿走上讲台,示意海正冲下去坐着听,不必拘谨地站着。他继续道,“大家也知道我曾做过几年检察官。在腾冲,我见过一个这样的人。一位基层民警,每天料理街坊邻居的鸡毛蒜皮,见人说人话 见鬼说鬼话,称得上是不要脸不要皮,但是我还是真心的觉得他厉害。”

    一本正经的虞啸卿鲜少在人身上用这么多挖苦的形容词,于是龙文章再惊讶,也明白了这是在说自己,胸中那只死气沉沉的小兔子噗通噗通噗通地跳起踢踏舞来——他还记得我!!

    “基层民警做的工作其实挺枯燥的,完全不是影视剧里那样刺激快意。那些耀武扬威的大案要案其实在他们的权力之外,刑事案件移交刑警队,涉毒的移交缉毒所,实际上民警的生活比你们能想象到的更…消磨意志。比如把撒酒疯的酒鬼送回家,给街坊邻里调解、劝架,还有…."虞啸卿顿了一下,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帮老太太找狗。"

    “他们除了鸡毛蒜皮,就是看到人卑劣的欲望在眼前酿成的惨剧,满腔怒火却无法亲手将其绳之以法。甚至如果那地界天高皇帝远,你还能看到那人毫发无伤,不负任何责任地被放走。于是很多人在现实的折磨下,只能承认理想太过天真。”

      “但他没有。我常见他早晨逮人回来,傍晚又灰溜溜地把人送出警察局。他气得牙痒痒,但第二天早上还是热情漫溢地出警。目睹那么多无法拯救的真实后,依然没有麻木,保持悲悯,并坚定的相信正义。我记得他说过句话,话糙理不糙。‘神仙不会因为有信徒就能显灵,我们得上供,用赤诚的心。’但你看他的理想越赤诚,越说明他精神上受过多少次折磨。”虞啸卿轻垂下头,好像轻声叹息后,又抬起头来,警觉的龙文章立马埋下头去。

    龙文章揪住胸口那只蹦哒蹦哒的小兔子,恶狠狠地吼它:滚回去!

    他是你也能喜欢的人么??绝无可能的喜欢还是需要存在的喜欢么??

    我不喜欢他,我不能喜欢他。龙文章一遍遍告诉自己。

     远远的,虞啸卿隔着人群,好像看着他的方向,但绝对不是在看着他,澄澈而坚定的目光,如月光般洒下:“越清醒的人,越难坚持最理想的信念。而他更甚,在心碎中坚定地走。"

    “我说过坚持即存在,我看到的不只是我自己的坚持,我看到他在那样的世界里还坚定不移,这就是我追求的正义本身。我很感激这些人,在被社会裹挟淹没的时候,还能始终坚信自己独特的信念。”

    龙文章像是被什么柔软的庞然大物狠狠撞了一下。捂着胸口呆愣着看着站在人群对面,字句掷地有声、腰板儿笔直的虞啸卿。

     他想起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对虞啸卿动心的了。就是一个百无聊赖的夜晚,他小心翼翼地把自己那些上不得台面的疯话一股脑儿倒出来,他一点儿没敢妄想对方能听得进去,更不敢肖想得到认同。但对方听得出奇地的认真,没发出炮灰们的嗤笑,没发出孟烦了的牢骚。

     就好像你一千次被耻笑,但还是纠结着第一千零一次拿出你自视无比珍贵的宝藏分享给对方,然后那个高高在上的人温柔地笑了,他说我也觉得这真棒。

     他自己也曾怀疑,他自己也曾枯竭,他自己也曾放弃,他差点儿觉得自己的信念真的是毫不现实的一滩马粪,在被现实无情摧残到自己都快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很逊的时候,

     出现一个人,坚定地认同你数年坚持的意义和孤独信念的正确性。即便在大庭广众之下,也不打一丝折扣。

     那只兔子在胸口撞出一颗大洞,喷涌出世界上最丰富多彩的花儿。

     ——完了完了完了...不是喜欢,是爱上了——



小剧场:

孟烦了:虞大少脾气阴晴不定,焦虑躁郁,一整个儿姨妈一月来二十八天的主儿,您到底看上他啥了?

龙文章:虽然他老是骂我,还打我,有时候还拿小鞭子抽我……

孟烦了:嚯,这要真结婚了,您不得落个三级残障啊。

龙文章:可是他在所有学生面前夸我厉害欸!他还冲我笑…他肯定特别喜欢我!

孟烦了:??天爷爷诶!谁来枪毙了这位祖宗啊?最不济枪毙了我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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